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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闻标题: 华人文学-回首俄罗斯之路
发布时间: 2008年3月3日 閲读次数:5939 新闻作者:见南山 新闻来源:华人协会
 <终于落到地面> 见南山著 http://mm.cmfu.com/showbook.asp?bl_id=159046
出关
本来柳眉也想在饭店里帮帮忙,可西餐和中餐完全是两码事,连摆桌都大不一样。为了不越帮越忙,柳眉选择每天到嫂子的办公室转一圈,然后逛街,漫无目的,走到哪,逛到哪。
  接下来的四五天里,柳眉把小城的角角落落逛遍,不为别的,只希望白天走得累,晚上能睡着。三次传呼,系主任一次都没回,权当是默许吧。
  在这座小城,柳眉看到了俄语的用武之地,俄罗人开口就理直气壮地说俄语,好像俄语是此处的普通话一样。大市场里虚荣的俄罗斯人,明知是冒牌假货还要买,一边抱怨质量差,一边为价格便宜而惊喜,在中国商人毫无语法逻辑却言简意赅的劝说下,买了一包又一包纺织品,高高地摞满一辆辆大卡车。

  小城对面一望之遥,便是俄罗斯的边城后贝加尔。过了海关第一座两层的红砖房,便是专卖中国货的批发市场,据说把货拿到那边去,钱来得更快。
  这是个有钱大家赚的年代,不就是一条国界线吗?有精力出去的就出去,愿意省心省力的就留下,反正两边跑也好,坐在家里卖也罢,就是一个字:赚钱啊。
  等到发团当天清晨,小华带柳眉到明珠大厅找嫂子和其他人汇合,小颖已经等在那里了。小颖长得精瘦,一双眼睛乌黑雪亮,透着泼辣爽快。她是饭店老板的亲侄女,此次办理护照和旅途各项费用均由她掏腰包。

  和柳眉相见后,小颖把另外两名新人介绍过来:“这是薛家伟,也是服务员,这是我大外甥,刘强,打杂的,以后大家互相多帮忙。”
  又等一会,嫂子来了,柳眉拿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本护照,看到婚否一栏居然写着已婚!柳眉大惊,问嫂子何故,答曰:旅游照写已婚容易批!小华见怪不怪地说:“都这样,我也是已婚呢。”
  到七点整,有一辆小客车来接。车上还没有多少人,货包已经摆得无处插脚了。柳眉等人行李都不多,把包抱在怀里,找座位坐下。小客车在城里转一圈,陆续又接一些人,车箱里连转身都困难。
  柳眉有座位,情形已经很不错,可还是觉得憋闷。就这样去俄罗斯?到了那边还有活人吗?小华看出柳眉不舒服,安慰道:“到海关就要全部下车,接受检查,过关后再坐一段,很快就到火车站了。”

  小客车沿地势向北方开,往坡上爬。这个坡应该就是在天桥上望到的公路吧?原来它通向海关,它会把我带到异地他乡。
  七点四十多到达海关,队伍已经排到大门以外。一辆车接一辆车,每辆车就是所谓的一个团,每个团由不同的导游带领,当地称作地陪。地陪都会俄语,他们掌握团员人数,名单,护照号码,目的地和本团出发日期。地赔费不用另外付,已经包含在付给旅行社的所有费用和嫂子的中介费里面。
  柳眉他们的地赔姓高,“大家叫我小高好了,要换卢布美元还是人民币尽管找我。”小高被挤得贴在车门上,嘴里还不停地叫喊。唉,谁赚点钱都不容易呀。

  很快,小高办好整团过关手续,带大家进入绿色通道,检验护照,顺利过关。小华说,看来这个小高有些本事,有一次排两个小时都过不去。
  小高自己也很得意,催促大家上车,下车,在俄方海关通道排队。“排好了,看谁站得直。”
  “脑子让驴踢了!”有人小声嘟囔一句。
  小高一笑,全当没听见。老师带小学生出门可不都这样?必要的时候还得说两个人要手牵手呢。现在我带你们出门,我们就是老师和小学生的关系。小高在生活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,在这个位置上,他忙得开心,忙得愉快。

  俄罗斯海关也一路绿灯,小客车塞得满满登登,在后贝加尔起伏跌拓的土路上,向火车站快活地飞奔。
  小客车到火车站,由司机开着原路返回,地陪小高要把所有团员送达目的地才能回国。
  下车后,大家进入大厅,小高嘱咐大家尽量聚在一处,不要走散,有事要打招呼,然后便开始收护照和车票钱。
  在苏联时期,曾严格实行全民军式化管理,民众出行都有详细记录,该制度在俄罗斯仍被延用。买火车票必须出示护照,届时车票上不仅打印着出发站及出发时间,到达站及到达时间,所在卧铺,还明确地记录下持票人护照号码和姓名。列车员和警察都会一丝不苟地检查对照,一旦发现不符,便连罚款带遣送。当然如果心甘情愿地交上钱财若干,是可以避免遣送的。

  二三十人的票,买了一个多小时。也难怪,要打印的东西多呀。看来这一次,小高要把俄罗斯的主干线一坐到底了,从最近的赤塔,到终点站莫斯科,一路上各大站都有人下车。送站是好事啊,道别,祝平安,叮嘱按时回来,别让我空等,搞得所有人都是我的亲人一样!
  小高拿着厚厚的一打票,仔细地夹在相应的护照里,一一发下去,同时高声说:“到车上列车员会找大家换票,需要床单的自己买,这个不包含在旅行费用里面。”
  等车的时候,小高又嘱咐大家看好自己的包,“这里搬运工多,呵呵。”
  所谓搬运工是指贼。你的包放在地上,会有人扛起来就走。你看见了,高喊“哎,是我的包,别动放下。”不管搬运工听不听得懂,通常都会放下,然后说声“Шутка”(开个玩笑)或者“Яошибся”(我拿错了)。搬运嘛,又不是打劫,大家都是讲文明的人。

  又等了近一个小时,火车来了。这辆火车爷爷呀,呼哧呼哧地喘气,老大不乐意地黑着面皮,好像在说:“什么时候让我老人家休息啊?”
  如流的长着黑色头发的脑袋涌向各个车门,门边站着浅色头发白色皮肤的俄罗斯列车员,嘴里厉声吆喝:“Билетыидокументы!”(出示车票和证件!)
  俄罗斯的两根铁轨之间的距离比中国的宽,火车车箱自然也宽,从而卧铺也较宽大。谁让你们长得那么高大粗壮呢?浪费材料吧?
  硬卧车箱一个小隔间里,两层铺位相对,睡四个人,最上面两侧各一层,专门放毛毯和枕头用,不睡人。

  柳眉,小华,小颖和薛家伟被分到一个隔间,小高,小颖的外甥刘强和另外两个中国男人在隔壁,其它团员均是按男女分开。
  “真细心,买票时把男的女的分开安排。出来这么多次,没有别的地陪这么做过。”小颖对柳眉和家伟两个新人说,小华点头说是。
  不一时,大家安顿好,火车爷爷呼哧呼哧地小跑起来,跑一跑停一停。“什么时候能到啊?”柳眉绝望地问。“明天早上。”小颖简短地说,她好像很快活。“你们坐着,我去买床单。”
  说是买,其性质其实属于租。十一卢布一套,装在一个塑料袋里。塑料袋是密封的,里面的床单,被罩,枕套和毛巾都是多次使用的。每用过一次,便收回清洗,消毒。

  小颖见外甥刘强和地陪在一处,便多买了一套床单,给地陪。小高笑着说:“这怎么好意思?最难消受美人恩啊!”小颖扑哧笑了,“还没人说我是美人哪,给你床单算给对了。”
  大家互相帮忙,一边装被罩和枕套,一边说,还得说中国铁路的服务,列车员把这些东西都弄好,乘客来了,只要自己盖被就行。小颖说,俄罗斯的也算不错了,你看枕头是鹅毛的,床单什么的都干干净净的。中国的看着白,谁知道多少个人睡过?多长时间洗一次?
  大家一想,也是,自己动手就是麻烦一点,也不累。
  装罢套好,列车员过来换完票,小高和刘强过来坐,大家一起闲聊。

  “你们出来是干什么的?”小高蛮有兴致地问。
  “我叔叔在赤塔开了一家中餐厅,我和小华是服务员,柳眉是吧台,刘强是在后厨打杂的。”小颖把几个人一一介绍给小高。
  “中餐好,俄罗斯人没有不爱吃中餐的,他们为了吃舍得花钱!”小高赞叹着。
  “还行吧,不过我叔叔和俄罗斯人合资,得和人家分成,拿到手没有几个钱。”中国人一般不喜欢露富,小颖也难免谦虚几句。
  “你叔咋想的,给你们办因私护照多好啊?旅游照二十一天就得让你们打毛衣,不费钱啊?”
  众人不解,什么打毛衣?
  小高呵呵一笑,俄语“回家”怎么说?

  啊,除了刘强,大家恍然大悟。打毛衣是俄语单词“回家”домой的汉语读音。小高的意思是,办旅游照走正期团二十一天就得回国,来回往返,老板花销太大。
  小颖笑笑,“不知道他咋想的,可能办私照时间长,等不及吧?旅游照第二天就能拿到手,不用邀请,不用签证,又快又方便。高哥以前在哪发财?”
  “对,发财。以前精神食粮非常富有,在我们村小学当语文老师。后来我媳妇生了双胞胎,物质食粮跟不上了。我表哥在边境当地陪,他说你出来吧,跟我学着干,保你把儿子养得白白胖胖。”小高笑,“我就放弃在农村当财主,跑出来当三陪了,陪你们过海关,陪你坐火车,然后陪你们打毛衣。”
  大家呵呵乐了,柳眉说:“不过,看得出来,你还挺喜欢这个工作的,又细心又耐心。”

  得到夸奖,小高毫不掩饰地咧嘴笑,“当然喜欢!干了两年,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,三个人全都跟白面馒头似的,能不喜欢吗?你怎么看着还像个学生?不是被拐骗的吧?”
  大家聊得很轻松,后来又一起吃饭,像是朋友一样。短暂的相逢,愉快交谈来得容易,困难的往往是不得不常年终日的相处。
俄罗斯印象
次日一早,火车晚点一个小时抵达赤塔。地陪把柳眉等人送下车,问有人接站吗?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小高又幽上一默:“祝你们旅途愉快!记住,把表拨快两个小时,本地使用赤塔时间。二十天以后再见!”
  大家笑道:“我们是来打工的,应该祝你旅途愉快才对。快上去吧,当心火车把你扔下。”
  车站里人来人往,黑头发显著减少,一张张白脸晃来晃去,白种人的气味无处不在。见到提行李包的黑头发,便不停有人上前兜揽生意。

  “Пирожки,пирожки.”(馅饼,馅饼。)
  “Сувениры,сувениры.”(纪念品,纪念品。)
  “Такси,такси.”(出租车,出租车。)
  俄罗斯车上查票制度十分严格,进出车站并不检票,有的车站根本没有门,有的车站有门,但并无人把守,也没有锁,是以商人完全可以自由进出。本来就该这样,何苦脱了裤子放屁――多此一举呢?车站垄断销售的情况下,食品质次价高,旅客却毫无办法。不过人口过盛,亟需制造就业机会的国度,另当别论。
  小颖引颈张望,突然高兴手臂左右摆动,“三叔,三叔,我们在这里。”
  一个身着运动装,黑脸膛的中年男子,从人群中小步跑过来。“来了?刚到吧?小马还嫌我出来晚了,俄罗斯的火车很少整点到,晚一个小时,正常。”

  小颖笑着点头,然后给新来的三个人介绍:“这是我们老板,你们跟我一起叫三叔就好,别经理老总的,三叔听着不舒服。”
  柳眉三个看了看这位三叔,谁都没吱声。三叔也不见怪,手一挥说走吧。
  三叔驾车载着四个无产者,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行驶。路面不宽,但车辆和行人稀少,所以并不拥挤。没有形色匆匆的人潮,更没有汹涌的自行车洪流,人人都是一副步履轻松,怡然自得的样子。红灯亮起,车辆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,嘎然而止,过横路的人悠然迈步,好不适意。
  路两旁没有人工修剪的景观树丛和草丛,都是原始状态的或直或弯的松树,白杨,白桦和不知名的杂草。白桦的叶子是嫩绿色的,嫩得让人心疼。在这种严酷的自然条件下,它如何能生得如此娇嫩妩媚?真是个不解之迷。

  二十分钟左右,车子在半山坡的一大排楼房前停下,众人下车,跟在三叔后面走进一个单元门。走廊里黑乎乎的,一盏小灯听到脚步声,自动点亮微弱的光,连映出人影的力量它都没有啊。走了两步,三叔在前面卡吧打开一道门,带领众人进入另一个昏暗的空间,另一盏小灯自动点亮。
  在亮光中,柳眉看到走廊两侧各有一扇门。只听三叔问:“你们是先休息一下,还是和大家一起吃早饭?”
  小颖说:“反正我不累,你们呢?”大家也跟着说不累。
  于是,刘强随三叔进左边的门,众人随着小颖进入右边的门。

  “这是女寑。看,床都给我们准备好了。把包放床底下吧,我们去厨房。”
  这是什么寝室,什么床啊?四面没窗的一间暗室,一面墙边并排放三张单人床,床上乱七八糟地摆着被褥和枕头。一人之隔的另一侧,单独放着另一张单人床,床上用品倒是叠得整整齐齐。
  柳眉有多年住宿舍的经验,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一跳。所以,千万不要认为眼下的境况是最糟糕的。Itcouldbeborse!Forever.(情况有可能更坏,永远都是这样。)

  没有发呆的时间,大家都准备出门了,柳眉忙把包塞在床下,追上组织。
  走过刚才进去的男寝门,又经过一道门,小颖说:“这是冷库,里面和冬天一样,好在不归我们管,用不着经常进去。”
  打开走廊心头另一道门,稍微阔朗一点,左面房间全是水池,看样子是洗碗间。大家鱼贯走进右边的房间,除了三叔和刘强外,有三个小伙子在当当当地切菜,一个中年男人在摆弄冰冻海鲜,一个中年妇女在活面,一个二十八九三十出头的姑娘在扒蒜。
  见有人进来,里面的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,只略抬一抬头,轮流自我介绍一下完事。大厨名叫金库,另外两个配菜的小伙子一个叫新来,一个叫大宾,中年男人是仓库主管小马,活面的女人是面案,扒蒜的是翻译。

  新来的三个也简单报报姓名,立刻跟随小颖和小华加入战斗。大家自觉自动地找力所能及的活,削土豆皮,刮鱼鳞,剥洋葱,切面包……
  柳眉怕做错事招人耻笑,选择了扒蒜。
  扒呀扒呀,已经半盆蒜了,用得着这么多吗?柳眉感觉大拇指的指甲里面又辣又痛,放嘴里一吮,啊,舌头都痛。开始看翻译不用指甲,用瓶盖,还以为她嫌有异味,穷讲究呢,原来如此!柳眉四下寻找一阵,也找到一只铁瓶盖,把自己的拇指挽救下来。
  不是说吃饭吗?快十点钟了呀,再不吃饿死人了。怪不得老板问大家要不要休息,原来是马上就得干活。我不是吧台吗?应该去前台坐着吧?可是这个扒蒜的不是是翻译吗?连翻译都要扒蒜,我有什么特殊?只盼客人快来吧,我就不用在这里干苦力了。

  硕大的电饭锅咕嘟咕嘟地冒气,阵阵米香钻进鼻孔,柳眉的肚子粗鲁地咕咕响起。离得最近的翻译和活面的面案都听得清清楚楚,两个女人呵呵乐了。
  面案说:“饿了吧?一开始我也不习惯这么晚吃早饭,过两个月就好了。我在粥里加点牛奶,开锅就能吃了。”
  柳眉羞得脖子和脸通红,怕人看见,使劲低头,装作认真扒蒜的样子。唉,看来老练和能干不是能装出来的,刚到一个小时,肚皮就把自己是个嫩雏的事实出卖了。
  面案拿出纸盒装的牛奶,撕开封口,全都倒入锅里,用勺子轻轻搅拌。一会,浓郁的奶香,伴着清甜的稻米气,一起撩拨柳眉的肠胃和口水。面案刚一说:“煮好了,吃吧”,柳眉就再也拿不住矜持的架式,马上洗手,找碗筷,盛了满满一大碗,晾在台子上。

  大厨四处巡视,看着一大盆一大盆的蒜、土豆、洋葱、鱼、胡萝卜、海鲜……说:“差不多了,弄这么多吧。”众人停手,各自盛粥,拿面包,油炸土豆条之类乱七八糟的。看来厨房里的东西没有限制,员工如果愿意,盘子都可以拿来吃。
  大家刚刚开始吃,年轻漂亮朝气蓬勃的俄罗斯姑娘们上班来了,一声声清脆悦耳的Привет!(你好)Дброеутро!(早上好!)招呼过来。已经十一点了,Дброеутро!(早上好!)不合适吧?柳眉边喝粥边想。
  俄国姑娘一共五人,一个吧台,四个服务员。中国这方面把柳眉和家伟算上,人数刚好持平。

  “我是不是应该到前台去?”柳眉怯生生地问。
  老板想了想说:“今天先不忙,你熟悉一下环境吧。”
  柳眉点头答应。心想,真好!这样不是又混过去一天吗?到期就能拿一千块,赚钱多容易啊。
  吃过饭,柳眉和家伟打算四处转一转。两人拉着手走出厨房,来到大厅,就都傻了。这才是饭店的面貌啊!简直是富丽堂皇,艳光四射!地面,墙围,墙壁,天花板,都明晃晃亮堂堂的。水晶大吊灯,楼子上起楼子,流苏上挂流苏。墙上的国画,骏马奔腾,猛虎下山,真品赝品看不出来,但绝对不是相片,乖乖是画得形神俱佳。桌子,椅子,都是中国古典镂花的,极显富贵奢华。
  两个人对望一眼,谁都没说话。家伟胖脸上的小鼻子大眼睛眯在一块,张开小嘴,轻轻地叹一口气。两个人互相搀扶,高抬腿轻落步,屏住呼吸继续参观。

  接下来是左右对称的十个单间:1.赏翠阁,2.听雨轩,3.沁香斋……何其太雅?慢说俄罗斯靓妹,中国服务员能叫得顺吗?
  单间里的陈设以藤艺为主,桌椅都是藤编的。窗旁的小地桌上,错落有致地摆些竹艺草艺的手工制品和小型水旱混合盆景。墙上挂的大概是,传说中的玉米棒外面的皮子编的壁画,有带三角头巾的村姑,有肩荷花锄的黛玉,有扑蝴蝶的小猫……真的是惟妙惟肖!和竹艺草艺的制品及盆景一样,每个单间各不相同,绝无重复。
  两个人既不赞叹,也不评论,静静地看,默默地走,来到另一个大厅。此处比之第一个大厅略小,南北两面皆是透明的,厚实绵软的天鹅绒窗帘收拢在窗侧,单薄细致的白窗纱半掩半挂,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请进大把阳光,幽幽的背景音乐,若有若无。厅里温暖光明,安静闲适。

  此厅桌椅简洁轻巧,桌子有圆有方,桌面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,不铺桌布,白色的椅子,椅背高挑优雅。
  桌椅尽头的墙边,有一个高高的漫圆形台子,台子上放着一个电脑显示屏,一台收款机。台子后面是一个宽大的壁柜,一层层地摆满各种酒水。俄罗斯姑娘们聚在台子里外,填领物单,支取当日预计使用的刀叉筷子,干湿纸巾,各式酒杯水杯等等。
  看来这里就是吧台了。
  “你以后要站在这收钱。”家伟的小胖手紧紧地握着柳眉,婴儿样的小嘴嘟嘟地说。

  俄罗斯服务员填好单子陆续散开,柳眉和家伟看到吧台左后方还有一个门,两人对视一眼,往门口走去。
  出了那道门,左边是更衣室(俄罗斯气候严寒,冬季室内温暖如夏,行人却穿得很多,因此进屋必须更衣,否则热不可耐),男女洗手间。右边还有一个门,走出这一道门,便来到户外。
  这是进入饭店的正门,门上悬挂着巨大的牌匾,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ЗолотойЛотосКлассическаякитайскаякухня(金莲花经典中餐)。
  楼前三十米处左右,是个小型健身休闲的场地,秋千,走步机,转盘,单杠,双杠等一应俱全。原来这是居民区,饭店占据一栋居民楼的整个底楼。
  柳眉和家伟缓过神,发现正门旁站着两名保安,是那种典型的高大威猛粗壮的俄罗斯小伙子。两人吓一跳,牵着手一路跑回厨房。
  
陪聊
十二点半以后,便有客人络绎不绝地来吃饭了。有俄罗斯人,有中国人,也有讲英语的人,都是什么菜都敢点,生怕钱花不出去烂在手里的样子。
  俄罗斯或者欧美国家,社会福利过于完善,人们在吃穿上面都很舍得花钱。中国人一般来说喜欢节俭,乐于存钱,毕竟医疗教育养老等必需事宜,绝大部分要自行负担。在能赚钱的时候,要给自己,父母和子孙留后路。
  而来饭店吃中餐的这几桌中国人,却完全不在乎,根本不看菜单,不问价格,坐下随口说出想吃什么什么,里面专门加点什么,出锅的时候淋点醋,或是麻油啥的,甚至是溜是炒,是蒸是煮,都说得清清楚楚。只因为今天突然思念那几种味道,便随心所欲地点一桌子菜,似乎腰包里的卢布是纸片子,随大风刮到脚下,如果他们愿意,只要弯腰伸手捡起来就行了。

  中国人看来都是常客,他们熟门熟路地自己挑安静隐蔽舒适的位置,挑自己喜欢的中国服务员,甚至还问新来的两位漂亮小姐是负责什么的。得知柳眉是吧台,今天不上岗,是个闲人,有位客人要小颖把柳眉叫过去,坐下和他一起吃饭。
  小颖到厨房和柳眉说了客人的意思,柳眉很惊讶,陪吃饭?是不是陪酒啊?我不会呀!
  小颖呵呵笑了,说金库,你看小眉,像只小耗子样胆小。
  金库一边掂着火的大勺,一边大声说:“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,让吃坐下就跟着吃,没见过饭似的。”
  小颖在金库屁股上踢一脚,嗔道:“又顶嘴?刚才谁说下决心练习三从四德了?”

  金库的脸在火光中金红发亮,“我还不德?你踢我,我忍得!”
  “那你再练练三从,跟从我劝小眉吧,吃个饭,他们没有恶意。”小颖又踢金库一脚。
  金库把菜倒入盘中,用锅铲敲敲大勺,等在一边的俄罗斯服务员把菜端走。金库回过头,看着小眉说:“去吧,多吃点我做的菜,保你越来越漂亮!”
  小颖的无影脚又踹过去,“说正经的。”
  “你看又打人!有本事你把小眉打过去!”金库躲开小颖的脚,对柳眉正色道:“这些中国人在赤塔做生意,成年守在这,没时间回国。找个中国姑娘聊聊天,很正常。一般中国人在国外,想鬼混只找毛子(中国人对俄罗斯人的蔑称),不祸害中国姑娘,除非你自己愿意。知道了吧?快去吧,坐那吃点,不想喝就不喝,想说啥说啥,他们都爱听。”

  柳眉点点头,跟着小颖往外走。
  “怎么不让家伟跟我一起去啊?”
  “她背菜单呢,中俄文对照,得把菜名背熟,不然不方便帮客人点菜。还要背清楚每个菜的号码,给厨房下单的时候,不用写菜名,只写上数字,配菜的就知道该准备什么东西,厨师就知道怎么弄了。”小颖耐心地给柳眉解释,恐怕小丫头心生疑惑,又往回跑,不能让客人久等,得罪回头客可不好。
  两人穿过单间中间的走廊,走向内厅,“算帐家伟也得学习,你看这单间,在里面吃饭要收单间费。另外,不管坐哪吃饭,都要加收总饭费的15%,作为服务费。厨师,服务员不能白给他们服务吧?我们要拿工资啊。”
  这样啊!世界真奇妙!在中国去饭店吃饭,等菜的过程先上几道开胃小菜,免费品尝。临时想要大蒜,大葱,可以随时喊人去拿。想坐哪随便,你有本事,坐到天花板上都行。什么单间费,服务费,听都没听过!你的菜完全按照成本卖吗?不会吧?可是,你看看该饭店生意多么火爆!显然,人们对各项费用的收取并无任何异议。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!

  内厅只有一桌两个人在吃饭,小颖笑着说:“金哥,马哥,今天的菜还合口味吗?这是柳眉,刚毕业的大学生,你们边吃边聊吧。需要什么叫我。”
  金哥咧嘴一笑,名符其实,两颗犬齿的位置镶着大金牙,金光灿烂。“柳小姐,请坐,请坐,喜欢吃什么?告诉我,我们多点两个菜。”
  柳眉看了看满桌子的菜,说:“我爱吃拉皮,这已经有了,不用再点。”
  “是吗?”马哥热情地把拉皮移到柳眉面前,“我也最爱吃这个,爽口。那啥,小颖,你先忙去吧,有空过来瞅瞅就行。”
  小颖依言退下。
  “柳小妹,在大学里学什么专业?”金哥是个自来熟,只说过一句话,马上从柳小姐过渡到柳小妹了。
  “俄语?好,学俄语好啊。以后和我们哥俩一起做钢材吧,好不好?”马哥和金哥一人一句,真的只是聊天吃饭。两人自斟自酌,时而给“柳小妹”夹菜,并不让柳眉喝酒。

  聊到高兴处,两个大男人争着给柳眉唱歌,说脑筋急转弯,甚至比比划划地唱起天仙配!看到柳眉笑得花枝乱颤,都特别有成就感。闹累了,两个人重新坐下,让柳眉给他们讲点趣事。
  讲什么呢?柳眉想起地陪小高在火车上出的谜语,便津津有味地讲述起来。
  有一片青草地上,来了一群羊。打一种水果。
  啥?草地上来羊?羊吃饱还能干啥?羊粪蛋!
  不对,这不是水果,是草莓(没)。羊吃饱了,来了一群狼,打一种水果。
  这个我知道,是杨桃(羊逃)吧?上午看到一个刚从国内过来的人,在街上卖绿了吧叽棱棱角角的东西,卖得死贵,以为多好吃,就买了一个。嗬,牙差点没给酸掉!

  你还挺有创意的,不过不是杨桃,因为羊跑不过狼,被吃掉了,全军覆没。是杨梅(羊没)。
  行,杨梅就杨梅,你再说!不信我们哥俩一个都猜不到!就凭我们这脑子,什么想不到!
  好,听着,狼吃掉羊,来了一群大老虎,打一种可以说是蔬菜,也可以说是水果的东西。
  虎吃掉狼?哎,老马,有没有狼梅这种东西?
  不知道,可能有吧。行,就狼梅了,你一会这个没,一会那个没的,我们也没一把!
  唉,可惜还不对,这回你怎么不说狼桃了呢?
  有狼桃吗?是什么桃?没吃过呀。
  狼桃就是西红柿,你没吃过吗?
  柿子啥时候起这么个名?这上哪猜去?

  老虎吃饱趴着打盹,来了一只豹,它没有和老虎打架,打一种水中生物。
  总算来个容易的,水中生物还能是啥,海豹呗。
  不是,它没有和老虎打架,注意到这句了吗?因为它瞎,答案是虾,剥壳吃的那个。
  嗯,这个还有点道理。
  豹闻到血腥味,找到一根骨头抱着啃,又来一只狮子,它没和豹打架。还打一种水中生物。
  按照你刚才说的,海狮肯定不对了,不是它也瞎吧?
  答对了!它也瞎,两个都瞎,答案是对虾。
 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。

  “金哥,时间差不多了,我们把这杯喝了吧。”老马举杯相邀,两人一扬脖,吱地干个底朝天。
  金哥说:“小妹,和你说说话我们很高兴!马上要出差了,有段时间不能过来,唱个歌吧,就当给哥送行。”
  柳眉莫名地觉得心酸:他们出来也许赚到不少钱,可是背井离乡,撇妻离子,在异乡摸爬滚打,付出的代价一定也不小,大家都不容易啊。
  柳眉细细地唱了一支《祝你平安》,金哥和马哥听了很感动,半晌没说话。干坐了一会,金哥说等我们出差回来,再过来看你,帮忙把小颖叫来,结帐吧。

  柳眉回到厨房,看家伟背菜谱,看配菜的切菜,看面案擀面条,看厨师炒菜,看服务员下单,端菜。
  说是中餐,毕竟在俄罗斯的领土上,已经部分本土化了。比如,菜谱上本没有洋葱色拉,客人点了,厨师还是要做的,而且不能失水准。洋葱圈切得均匀漂亮,配上黄瓜丝,淋上色拉油,色拉酱。还有俄式凉拌番茄,切好摆盘,装上一盅盐,也放在大盘上,端上去用番茄蘸着盐吃。操作如此简单,这样的钱不赚吗?聪明的中国人当然不会做傻事。
  逮到机会,柳眉拿着俄罗斯服务员下的单子仔细看,菜名确实不曾出现,只写数字。配菜和厨师显然也把菜谱背得很熟,只看一眼就全能对上号。做生意的人真有办法,不服不行。俄方服务员不会写汉字,中方厨房员工不认识俄语,双方共同认识的是阿拉伯数字,利用一个共性,把复杂的问题彻底解决!利害啊。

  有的单子上出现кабинка1的字样,柳眉想一想,恍然大悟。自己还为单间名太雅担心呢,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!单间前面不是有数字吗?管他俄罗斯服务员中国服务员,都可以用数字指代。单间的名字是娱客用的,服务员完全用不着。
  一时,柳眉感慨良多:涉及到生活中的实际应用,我还处于婴儿的水平啊。人家做起来自然而然水到渠成,我要仔细思量一番,明白其中深意后,佩服得五体投地。生活中蕴含着多少智慧,多少学问!学习永无止境。
  
生变

晚上将近十二点钟,客人才散尽,好在有专职清洁工,不需要服务员打扫,大家简单洗洗就都睡下了。
  这哪里是什么床啊!就是木板上铺一层薄薄的毯子,躺在上面连自己的肋骨都感觉得到!而且地方也不够大,被子和枕头也不够用。柳眉和家伟是新来的,两人凑成一对恩爱的假夫妻,共用一个枕头,盖一条被子。靠着家伟胖乎乎的身子,听着其他人的呼吸声,柳眉久久不能入睡。
  想着不能参加毕业答辩可能导致的种种变数,心中忧一阵喜一阵。房间没有窗,看不见天色,也不知道前思后想了多久,总算昏昏睡去。
  第二天一大早,中俄双方高层开会,跟着三叔和翻译,柳眉也出席了。俄方的老板带领两个吧台,先进入单间严阵以待。

  在学校里,柳眉为了练习口语和听力,不是曾经整天和留学生泡在一起吗?本以为已经达到了质的飞越,可是往那一坐,耳听着双方你一句我一句,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紧张,愣是不知道人家在说啥,整个一傻子!
  要知道,在中国大学里的留学生,多少都会点汉语,此是第一;第二,在你的地盘上,人家老外会按照你的思维模式来交谈;第三,学生的用词造句趋于规范化,和柳眉学的书面语接近。第四,彼时的交谈内容无非是学习和日常生活方面的,与生意完全无涉。如此一来,交流就容易多了。
  双方僵持到最后,三叔愤然离去,翻译也跟出去了。柳眉不明所以,呆坐着傻看一会,站起来也想走。
  名叫瓦西里的西装革履的家伙站起来,对着柳眉风度翩翩地鞠了一躬道:“美丽的姑娘,这件事不是针对您的,请您务必谅解。”(以下省略俄语)
  两个俄罗斯吧台互相看一眼,对瓦西里的表现颇不以为然。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?那也还是狡猾贪婪的中国人啊,用得着和他们讲什么礼貌吗?不过谁能管得着老板呢?你愿意在美女面前表现,也只能随便你。两人面无表情地走出去了。

  柳眉微微点头还礼道:“您不必道歉,其实我一句话都没听懂。”
  “啊,您的俄语说得真好!”瓦西里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,淡淡地散发着欣喜地光彩。“您的教养也很好,谢谢您的理解!如果让您这样的姑娘误会,我一定会不安的。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,请记住,和您无关。”
  柳眉很窘,俺是真没听懂刚才你们在谈啥呀,和教养好不好没关系的。不过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你不答应就是让人心里不安啊,必要的时候不懂装懂是一种善意。柳眉轻轻地笑一笑说:“您放心,我记住了。”
  瓦西里听着柳眉的语音实在标准,也没有语法错误,说得又流利又地道,比中方合伙人的翻译都不知要好多少倍,便更加确信柳眉是因为教养好,才说自己没听懂的了。不禁感到十分遗憾,可事已至此,决定已经作出,他别无选择了。

  瓦西里说,还要再等一个小时左右才能有人来吃饭,请柳眉带他在饭店里转一转,帮他翻译一下字幅,给他讲讲中国画的典故。“墙上挂了那么多东西,从来没人能告诉我,是什么意思。”
  于是柳眉像导游一样,带着瓦西里在饭店里从头到尾走一遍,尽自己所能给他翻译讲解:一帆风顺,马到成功,经典名著《红楼梦》……柳眉表现得越好,瓦西里感觉越无奈,合作不愉快,就要采取措施,没办法,只希望这位姑娘不要受太多委屈才好。
  一时两人“游”完饭店,柳眉和瓦西里告别,到厨房去帮忙。翻译看到柳眉便说:“你吃饭吧,吃完到前面站吧台去。”
  这么说今天要上岗了?太好了!柳眉盛上香喷喷的牛奶粥,吸溜吸溜地先吃起来。“姐,刚才开会的时候,听你们一个劲地说барман,那是什么意思?”听到柳眉问,翻译抬头看看柳眉的脸,不像是装蒜,她没听懂?也好,省得觉得我们老板无能。“是吧台的意思。”

  咦?吧台用这个词吗?想一想斯拉夫语和拉丁语字母的对应关系,柳眉得到一个英语词――barman。这老毛子(俄罗斯人的蔑称)太崇洋媚外了,虽然你地跨亚欧两大洲,是传统上的欧洲国家,可是你毕竟有自己健全的语言和文字啊!咋能放着自己的词不用,套着把英语用俄语发音呢?土不土洋不洋,简直是不伦不类!
  吃过饭,柳眉来到前厅。瓦西里的身影在吧台前一闪,从正门出去了。服务员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一批了,两个吧台也走了一个。俄罗斯人就是懂得享受生活,做一天休一天,两个班子轮流上班。哪像中国人,好像有九个身子,九条命一样,干活敢连轴转,生怕休息一秒少赚一大块金子!
  柳眉想和服务员们认识一下,可是大家似乎都很忙,忙得连抬头看一眼新同事的时间都没有。算了,早上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,以后时间长着呢,有机会认识。柳眉走进吧台,里面站吧的双手一伸,愤怒地大喝一声:“Вонотсюда!(出去!)”悴不及防的一推,让柳眉失去重心,倒退出吧台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俄罗斯服务员都当做没看见,目不斜视地该干什么干什么。

  柳眉又惊又怒,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。躲在旁边的翻译适时地走过来,扶起柳眉,沉着脸训斥了俄方吧台几句,然后带柳眉走回后厨,说老板那我去说,你现在想干什么干点什么吧。
  柳眉什么都不想干,只想离开这个地方。回国当然不可能,出去走走,透透气吧。把情绪缓解一下,思路清理一下,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。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?老板会怎么安排?合资双方到底有什么样的利益冲突?我怎么变成了他们的替罪羊?
  饭店坐落在半山腰上,上山的路,来时柳眉见过了,便绕过饭店往山上走。不远处有一片树林,站在树林边上可以俯瞰全城。整个城市呈盆形,四面环山,山上长满树木,在阳光照射下,能看见氤氲的雾气。盆里面的街道布局规整,房屋低矮,没有高层建筑。
  转过头,柳眉向林中走去,地上落满多年来积下的枯枝败叶。林中松枝的香气,败叶的腐朽气息,树根下偷偷探头的蘑菇,透过树枝疏疏落落撒下来的阳光,让柳眉的神经舒缓了一些,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下。这就是我放弃答辩,冒着不能毕业的危险,赶奔俄罗斯寻找的实践机会吗?如果真的不能拿到毕业证,我对得起爸妈吗?当初家里用钱紧张,三伯劝我放弃读书,我不是还闹情绪吗?读了以后,不能拿出成果,不让人看笑话吗?

  哭够了,走累了,树林到了尽头,地势大幅度下降。下面的田地里长着一片接一片的马铃薯和向日葵,郁郁葱葱,长势甚好。田间偶见开阔地,矗立着一座座木屋。离树林稍近的一座木屋,甚至看得见烟囱,窗户,和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一对老夫妻。
  好惬意的生活!柳眉暂时抛却不快,望着阳光中的老人羡慕地感叹。两位老人也看到了林中走出的黑发小精灵。老奶奶用力撑起用“肥胖”一个词形容不尽的庞大身躯,向前蹒跚两步,手遮凉棚仔细看。应该不是幻觉,后面又走出一个黑发姑娘,长长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。
  “Эй,идисюда!Комневгости!”(哎,到这来!到我家来坐坐。)
  担心柳眉出事,一直尾随在后的家伟赶上前,高兴地说:“太好了,能去毛子农民家里玩!我们过去看看吧。”

  反正不想回饭店,又有家伟陪着,柳眉高声答应,和家伟牵着手,跑下田野,跑进老夫妻的阳光灿烂的院子。
  这是典型的俄罗斯农民家庭,院里有三座独立的小木房,一座是浴房,一座是厨房,一座是卧房。儿孙都不住在父母家,两位老人只知道种地收地,以物物交换的方式,在村里换些生活必需品度日,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。听到两位黑发姑娘说,来自遥远神秘的中国,两位老人异常惊讶。两位姑娘又说,树林的另一面有一家中餐厅,已经营业若干时间,老人再次惊叹不已。
  老奶奶吃力的移动着大象样的双腿,手捧肥肉堆叠的肚子,带领柳眉和家伟四处参观,剧烈的喘气声让人害怕。老奶奶说,这是病啊,这么胖真累人!你们看看,我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。老了,病了。
  老奶奶拿出影集,让柳眉和家伟看自己从前的相片。两人翻看一遍,简直无法置信,该大象年轻时,竟像电影明星样光彩照人!真是岁月不饶人,疾病面前人人平等,美女也不例外啊。

  老爷爷专门准备了午餐,招待两位小姑娘。虽然柳眉和家伟刚吃完“早餐”,听到老人喊“孙女们,吃饭了!”还是乖乖地坐下,吃红菜汤,鱼油煎土豆片,咸鱼,自家烤的小白面包,自制的酸奶油。以前没尝过,好不好吃和习不习惯都可以忽略,且吃个新鲜。而且,柳眉脆弱的心灵刚刚受伤,如此有人情味的饮食,有助于康复。
  家伟怕出来时间太长,回去不好交待,吃过以后急着走。两位寂寞已久老人很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小插曲,一定要两个黑发精灵保证,不会一去不复返,不会从此消失得一干二净,直到柳眉说:“我会找时间再来看你们的。”才放开紧紧拉住的双手。
  在两位老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,家伟拉着柳眉一阵风地跑回饭店。
  

打杂

柳眉和家伟从后门回到饭店,看到两名警察坐在内厅喝茶,三叔和翻译在旁边陪着,桌上放着几本护照。大家到达俄罗斯后,护照都交给翻译保管。现在怎么交给警察了?警察到这里来干什么?
  三叔看到柳眉和家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,并未出言责怪,只问怎么才回来?都等你们呢。
  “等我们?去哪里?”家伟不解地问。
  “去警察局,快走吧。”翻译在前面带路,引着柳眉和家伟,经过厨房时又叫上小华,小颖和刘强。大家从正门出去,钻进等在门口的警车。
  “发生什么事了?为什么把我们抓走?”柳眉恐惧地问。要是不明不白地被关起来怎么办?别说领不到毕业证,连回国都是妄想!早听说俄罗斯警察比土匪还可怕,哪知道刚到就要领教。

  翻译看大家都很害怕,安慰道:“没事,过去做个询问笔录就行。俄方合伙人到警察局去告密,说我们饭店里有非法务工人员。”
  原来,部分员工定期往返的规律让俄方推测出,有人执旅游护照务工。
  旅游照,顾名思义,是用于旅游的。拿着旅游照在饭店干活,俄罗斯法律不允许。如何分辨一个拿着旅游护照的人,究竟是不是来旅游的呢?只要你出示旅店的房间卡就可以,旅游的一定要住旅店。柳眉等五人拿不出房间卡,并且全部是在饭店被当场请到,当然可以认为是非法务工。
  “非法务工怎么处罚?”柳眉胆战心惊地问。但愿不要关太长时间,也不要上刑逼供,我没什么好说的,只是因为不懂法,听别人安排就过来了。
  “通常是遣送回国。”翻译说。

  真的?柳眉眼前一亮,天助我也!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,我肯定会认真准备答辩,给四年的学习生活划一个圆满的句号!这样整天提心吊胆地惦记真难受。更何况在这里根本不能上岗,出资双方没协调好,互相牵制,互相拆台,工作没办法展开。
  误以为柳眉眼中的光亮是被遣送吓的,翻译姐姐又说:“别怕,三叔都打点好了,到警局你们只管填询问笔录,问什么答什么,我负责给你们办落地签。旅游护照和因私护照的区别,在于有没有签证,你们没有用邀请函在大使馆办的签证,我们在警局办落地签也一样。”
  啊?不遣送啊?柳眉点点头,尽量不让失望表现在脸上。
  来到警察局,五个拿旅游护照的人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,由不同的人做笔录。虽然是走形式,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,不能给人留下话柄。

  有钞票同志作引荐,落地签办得很顺利,警察用专车把大家送回饭店,并祝愿所有人工作愉快。
  俄方吧台和服务员看到中方人员平安无事地返回,心中充满疑问,却又不方便仔细盘问,只能等下班后如实向瓦西里汇报了。
  三叔继续保持低调,既不刁难俄方工作人员,也不鼓动中方人员怠工。只是默默地旁观,看俄方演戏,兴风作浪。常言道:厉犬不吠,你叫得凶,做的事,实在没什么杀伤力,仅仅停留在小儿科的水平!有钱要大家赚,否则为什么合伙?你的吧台收银,把持帐单,我安插人员监督,有什么不妥?你说本地劳动力更划算,她们是做一天休一天,两个班子轮流,人数太多,而且只会端盘子上菜,跟我的人怎么比?虽然我的人要用往返路费,看起来花费更多,但是他们从早到晚,天天在饭店不停干活,帮厨都是免费的!饭店的钱说到底还要靠厨房来赚,你的人不干厨房里的活,这一点都搞不清楚的话,你不配和我合伙!咱们走着瞧,我会让你们明白,什么叫厉害,什么叫手段!
  办好落地签,不遣送回国,让柳眉空欢喜一场。失望归失望,日子总要过的,在厨房里自己找点事做吧,老板不会养闲人的。只要我卖力气干活,不管有没有站吧,工资你都要给我。上不了岗是你无能,并非我所愿,在厨房干杂活,虽然不情愿,我却会尽力做好,不让你挑出毛病。反正我的工资和打杂的刘强一样,你就当找两个人过来打杂好了。

  从这一天开始,柳眉从早到晚长在厨房里,扒蒜,扒葱,撕鸡腿,打鸡蛋,蘸茄盒,切面包,煮面条,收拾橱架,刷洗菜板,只要是力所能及的,柳眉都帮忙,决不偷懒。不会做的,柳眉便跟着学,边学边做。虽不能做得又快又好,但力争做到又慢又好,不至于让被帮的人迫切地希望柳眉从身旁消失。
  三叔也住男寝,连续几天,睡觉前听厨师和配菜赞不绝口地夸柳眉,感觉比较意外。据说柳眉是大学生,应该又娇气又傲气才正常嘛。男人夸女人勤劳能干,往往是因为女人的脸蛋和身材长得好,本应该是个花瓶,只能看一看,不成想居然会自己刷牙!就不由得要感叹,真他妈的能干!柳眉属于那种乍看好看,再看更好看的类型,这群家伙的夸奖恐怕要挤掉95%的水份,才能名符其实。
  客人少,厨房里不太忙的时候,三叔装作没事人,分别找来面案,翻译,和侄女小颖,旁敲侧击地了解柳眉不能站吧,不得已蹲厨房的情况。
  女人心思比较细腻,经过她们描述,柳眉在男人们口中的“能干”和“真他妈的能干”,不但没有打折,反而真实地放大若干倍。三叔只好放弃原计划,重新计较。

  本打算找柳眉谈话,跟她说上一翻肺腑之言:虽然没有站吧,但是你是谢红介绍来的,我和她是老关系户,不能不讲人情。护照和往返路费不用还我,就算当叔叔的请你过来旅游了!
  这样多体面,多讲究!谢红那边也说得过去,我也不吃大亏,柳眉也没损失什么,可谓三全齐美!如今,看得出柳眉是个有点心气的孩子,不肯吃闲饭,自动自觉地下厨房了!你对得起我,我自然不会亏待你,只可惜这样的人没有机会为我所用。合伙的饭店开不下去了,我也要为自己打算啊。
  在柳眉等五人即将回国的前两天,三叔把工资发给大家了,每人3500卢布,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元。并当众嘱咐小颖,第二天早上带大家去食品批发市场,出国一次,想给亲朋好友带点什么,就买点什么。
  三叔话说得慷慨,大家很感动,买东西的时候格外讲究,以价格低,数量少,速度快为准则。稍微买点意思一下,速战速决,回饭店还要干活呢。

  当晚忙完以后,厨房的人动手为五人准备路上的吃食,说“来饭店不到一个月,你们一个个都偷偷长胖了,回去可不能掉膘啊,省得再过来让我们费事”。金库咧咧地对着小颖唱:“郎君啊,你是不是想爹娘?你要是想爹娘对我十娘讲,十娘陪你回家乡。”
  小颖摆出大娘子的派头说:“乖,你留在这等我吧,没几天就回来。你走了,饭店里怎么呢?”金库摆好姿势,向小颖福一福,细声细气地说:“是,遵命。”大家哈哈大笑。
  次日早上,三叔开车把五人送到车站,地陪小高站在门口已经在等了。几人上车一看,整节车箱都是二十天前一同过海关的原班人马!大家都遵守约定,如期从各地赶奔这条铁路干线,在各个不同的站点上车,重新团,一起过关,一起回国。
  柳眉觉得简直太神奇了,难怪小高喜欢这个职业,真的像接送亲人一样啊,一个都不能少!
  “你来接我们打毛衣了?”小颖笑问。
  “是啊,我都打四次毛衣了,接你们是第五次。”小高伸手比划着。
  “啊,那你得赚多少钱哪?花不完找我帮忙吧。”刘强很乐于助人。
  “行,”小高很痛快,“我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帮我花钱,正好少一个儿子!”
  “高哥,不是吧?这么大的儿子你也敢要,不怕嫂子和你拼命啊?”

  众人有说有笑,互相打趣,惟独柳眉忧心忡忡。不知道学校那边怎么样了?系主任会怎么安排呢?
  回到边城,小颖等人先回家,柳眉和家伟结伴去嫂子的办事处,用护照换回身份证。嫂子对柳眉说,饭店那边决定不用吧台了,我给你另外找了个事做。老板是做木材的,克拉斯诺需要人检尺监装。怎么样,你要是愿意,我把老板叫来,你们认识一下,明天办护照,后天走,好不好?
  柳眉说,谢谢嫂子这么帮我。我出来时还没毕业,证书没拿到手,估计退校就是这两天的事了。我得和系主任联系一下,看看用不用回学校。
  嫂子说,那就在我这打电话吧,赶快得个准信,我也好回复人家。
  柳眉拨通系主任罗蔷的办公室电话,刚说一句:“罗老师,我是柳眉……”罗老师那边就嚷起来了:“啊,柳眉你回国了?快去买票回来!后天毕业典礼,授毕业证学位证,拍毕业照,再不回来我也保不了你!到校直接来见我!我还有事,挂了!”

  罗老师分贝之高,语势之强,迫使柳眉把话筒移至离耳朵二十厘米远处,皱着眉,咧着嘴,嗯啊地答应。嫂子和家伟在一边看着呵呵笑,好火爆麻辣的老师啊。
  柳眉挂掉电话无需再解释什么,旁边的人什么都能听得清楚。嫂子说,既然这样,你就先回去吧,毕业是大事。后天拿证书是吧,你就坐那天晚上的火车过来,早上到这里,好不好?
  柳眉再次和嫂子道谢,告辞去火车站。走出嫂子的办公室,在小厅里,柳眉把卢布换成人民币。不巧正赶上卢布贬值,人民币增值,3500卢布只换到960多元。
  不过柳眉的心里还是膨胀着喜悦,老师说“再不回来我也保不了你”,这是什么意思?是只要现在回去,答辩没事,拿证没问题的意思!
  家伟把柳眉送到车站,两人挥手告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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